最近，楊麗萍又挨批了。
(資料圖)
起因是有觀眾曬出楊麗萍舞團最新演出《春之祭》的照片。
畫面中，男舞者穿著「丁字褲」，露出半個屁股。
不少網友留言怒斥尺度太大，甚至指責演出「涉黃」。
這不是楊麗萍頭一回被「掃黃」了。不久前，她編排的舞劇《孔雀》，也曾被質疑過分裸露、男女舞者之間過于親密。
即便主創出來回應，也無濟于事。
許多網友不愿善罷甘休，甚至再三呼吁，封殺楊麗萍。
之前幾次，魚叔只覺得這些人可笑。一場舞臺劇也是經過審核的。
官方都沒說什么，網友們卻踴躍地當起道德標兵？
而且我估摸，他們之中應該沒有多少人是真去看過演出現場的。
雖說楊麗萍舞劇常常一票難求，但一場滿座也不過千余人。
網上大部分人，恐怕都是僅憑幾張特殊角度、特殊時機拍下的照片，就開始給整個節目扣上「低俗」「色情」的帽子。
連續多次，揪著楊麗萍上綱上線。
這讓魚叔不禁懷疑，里頭是不是有別有用心的人在煽動。
難不成像《奧本海默》里那樣，有壞人在背后指使？
事實上，網絡道德標兵聞風而動，矛頭對準的也不止有楊麗萍一人。這些年來，很多影視作品，也成為了被攻擊的對象。
「掃黃」運動愈發激烈，道德審判越來越模糊。
這一回，魚叔不想忍了。
站出來為楊麗萍說幾句。
也沖著如今這越來越糟的網絡環境，吐一吐苦水。
面對網友的指責，楊麗萍其實多次正面回應。在舞蹈《孔雀》被質疑過分裸露后，她便公開說明，男演員實際上穿了肉色緊身衣。
網上流傳的圖片，其實是有人故意給舞者的關鍵部位打碼，刻意引人遐想。
針對男女舞者的親密動作，她從舞蹈藝術本身出發作答。
那段舞是她本人最喜歡的一個片段。
就是要用極致的肢體語言，呈現孔雀的生離死別。
「那段舞蹈是我最喜歡的，也是最難的，少了其他的裝飾，需要演員用極致的身體、肢體語言來進行表演。」
然而，網友仍不依不饒。甚至指責她沒有羞恥心，為了藝術罔顧公序良俗。
「就因為藝術？」
再往前翻兩個月，楊麗萍的愛徒也陷入了「不雅風波」。發布的一段孔雀舞，被網友怒噴是「男女貼身亂蹭」。
即使曬圖解釋動作的出處，也無濟于事。
回顧這幾次的「掃黃運動」，可以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那些網友似乎早已揣了既定的答案，根本不在意舞蹈的本意。
事實上，他們給楊麗萍定的罪，也不只是「涉黃」。
還有另外三宗罪。
第一宗罪，不生小孩。
追溯到三年前，楊麗萍發布的一則吃火鍋的視頻。
61 歲的她，松弛，從容。
誰知，有人劈頭就是一句指責——「一個女人最大的失敗是沒一個兒女」
令人驚恐的是，這條評論獲得了上萬點贊，并引發廣泛討論。
第二宗罪，立假人設。楊麗萍特立獨行的處世作風，一直不被多數人所理解。
她在采訪中也稱，自己是生命的旁觀者。
加之媒體的引導，加深了她「不食人間煙火」的形象。
「我是生命的旁觀者。我來世上，就是看一棵樹怎么生長，河水怎么流，白云怎么飄，甘露怎么凝結。」
早年為了演出，楊麗萍需要嚴格控制體形，并曾透露自己幾乎不吃肉。話傳到網友耳中，變成了素食者宣言。
于是，他們一看到楊麗萍聚餐烤肉的視頻，便一股腦搬出事先準備好的「破戒」質疑。
但事實上，64 歲的楊麗萍早已退居二線，不必特意節食。
在此前很多視頻里，她都曾大大方方地吃肉。
第三宗罪，指甲長。這一指責，聽起來似乎很無厘頭。
但翻看楊麗萍社交賬號，但凡有露出長指甲的視頻，如下評論絕不少見。
「她上廁所是不是得別人幫忙擦屁股？」
網友的「好奇心」也催生出了諸多揣測。很快，楊麗萍便被拉下神壇，成了一個「私生活混亂的老妖精」。
營銷號開挖黑料，開局一張圖，其余全靠編。
從這些五花八門的謠傳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場有跡可循的圍獵。
被掃黃，不止有楊麗萍。近年來的影視作品，更是深受其擾。
前段時間，《奧本海默》的小黑裙出圈了。
在原版基礎上，內地版本作了裁切、遮擋，以掩蓋女演員的裸體。
黑裙靈性十足且紋路清晰，既貼身又不失美感。
如此貼心之舉，引得部分群體交口稱贊。
再一對比印度版，是國產特效贏了。
從《水形物語》到《奧本海默》，這套黑裙繡得越來越精致，穿得也愈發密不透風。尺度，不僅不可見，也不可說。
去年，國內平臺上線《老友記》就鬧出了笑話。
不僅 LGBT 相關段落被刪除，大部分涉及成人話題的臺詞也被篡改。
更諷刺的是，搜狐視頻早在 2020 年就曾上線過一刀不剪的版本。
肯定會有人不屑一顧，「不就是兩性那點事兒，刪了就刪了唄」。但，隨意的刪改、隱去，必將損害作品的完整性。
《奧本海默》中的裸體，并不僅是博人眼球的性符號。
從電影文本角度出發，也是刻畫人物的重要一環。
魚叔在此前的文章中已經詳細分析過，這里就不再贅述。
擴大化的道德審判會導致創作者自我閹割。更令人擔憂的，是潛在的滑坡效應。
只要有裸露，就被定性為低俗擦邊；
但凡有出軌的，便被視為三觀不正。
于是我們看到，就來米開朗基羅的雕塑作品，竟也惹得一群人破防，紛紛評論要求刪除。
他們擺出大義凌然的架勢，口口聲聲為了保護兒童。
而經典愛情片《甜蜜蜜》，如今被批三觀不正。另一邊，真正的擦邊視頻、低俗直播依舊流量爆棚。短視頻平臺公布的封禁名單中，不少都是擁有百萬粉絲量的賬號。
對這些內容趨之若鶩的，又到底是誰？
魚叔想起了電影《飛行家》中的一段情節，如今看來非常契合。小李子飾演的電影大亨霍華德 · 休斯拍了一部電影，卻被美國電影審查委員會斃掉。
給出的原因是，女主胸部過于「顯眼」。
「該影片只是為了迎合好色之徒」
休斯沒有著急辯解，反而搬來十幾張電影截圖。上面展現的，是歷部公映電影中女演員的胸部。
若用尺子細細測量，休斯電影中女主的胸部，遠比不過她們的顯眼。
這個故事發生在上世紀 40 年代。80 年之后，網友的審判，也恰如片中的電影審查委員會。
手中高舉著沒有標準的旗幟，只有憤怒與莽撞的子彈。
給頭腦戴上了安全套，并不能換來圣潔。
回想二十年前，《射雕英雄傳》播出。楊麗萍飾演的梅超風，一登場便被封神。
觀眾驚嘆其氣場之強大、身段之優雅、手指舞之凌厲。
不少人甚至專門為了這個角色，為電視劇的評分加星。足見彼時觀眾對楊麗萍的喜愛，對藝術家的尊重。
「最好的一版梅超風」
更早之前，還有 1995 年的電影《蘭陵王》。楊麗萍的演出，尺度更大。
如今，楊麗萍的遭遇似乎也折射出整個環境的戾氣。
一張模糊的照片，就能成為舞臺擦邊的證據。
一副長長的指甲，就能成為明星耍大牌、私生活混亂的線索。
話又說回來，問題的關鍵真的只是道德嗎？
真的是高尚的追求，驅使他們自愿做起了道德衛士，誓要將楊麗萍們封殺殆盡嗎？
這場「掃黃」，不由得讓魚叔想起了《芙蓉鎮》中那個王秋赦。
他本出身貧農，在運動中意外當了官。
把昔日條件更好的、更有文化的，統統踩到了腳下。
高高在上的權力、優越感，令他念念不忘。
運動結束后，他依然成日舉著破鑼。
「運動了運動了」
「掃黃」的網友，又何嘗不是出于對優越感的渴望。道德，恐怕只是他們攻訐的借口。
畢竟，一句簡單的「封殺」叫喊，就能彰顯自己的高尚和正直。
一邊大喊少兒不宜，對文藝作品發起攻擊。
一邊堅定地催婚催育，為人類未來操碎了心。
這幅荒誕而割裂的圖景，正應了那句話。
「最難溝通的不是沒有文化的人，而是被灌輸了標準答案的人。」
楊麗萍相關熱搜下，有人試圖以歐洲雕塑為例，為藝術的裸露辯解。立馬引起多人應激，對西方那套大加批判。
你和他聊藝術，他和你聊道德。
你和他聊標準，他和你聊愛國。
他們不去聽，不去看，不去調查，不去思考。單憑網上一幅圖，一句話，一個傳言，一個揣測，就展開無限聯想，蓋棺定論。
沒法討論，因為他們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討論。
沒法辯解，因為他們一開始已經給你定了罪。
將一個名人拉下神壇，就是他們一生最輝煌的壯舉，莫大的光榮。
這往往并不是出于高尚的捍衛。
更可能是，且僅僅是——看不慣，她和自己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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